罌粟花妖 THE FAIRY OF THE POPPIES

比利時有許多的野生花種,人工種植的種類也同樣地繁多且艷麗。特別是在*法蘭德斯的根特這個地方,那裡的花市可以說是沒有地方比得上。原野上,可以看到一畝畝盛開的*藍色亞麻花、百合、矢車菊等種類,在這之中不乏有茼蒿菊,這種最早由*瓦隆人帶到紐約栽培而開始在我們的這塊美洲大陸現蹤的花。你能夠在十字軍的甲冑和一些貴族或望族所持有的盾及盔甲上看到不少的比利時花以紋章的形式出現。另外,也經常可以在一些公共建築看到它們雕刻在上頭,以這些花卉為主題,飾以珠寶、黃金製成的戒指、手環、項鍊、胸針等飾物更是屢見不鮮。但這些花之中最為豔麗奪目的大概要屬罌粟了,它那烈焰般鮮紅的花瓣深深地讓人著迷。景簇的緋色罌粟花與金黃麥穗相間,在田中的形成一種絕妙對比。經過的旅人無一不將其以筆墨記述,這一抹鮮紅點綴下的金黃麥田,讓人不禁想起比利時的旗幟。千年來戰死在法蘭德斯戰場的士兵,他們闔下雙眼、在主的懷抱中就此深眠之前,所見的最後景色便是這緋紅色的罌粟花。而其實在妖精的世界,罌粟花也有著極高的聲望,為什麼呢 ? 接下來的故事將說明其中的緣由。

在一個尚不存在曆法,亦無人觀星望斗的遠古時代。妖精們為誰最為高貴的問題而劍拔弩張,他們劃設著彼此的疆土、自立為王,可若人人都是君王,又由誰來做臣民呢 ? 再者,人間可沒有那麼多土地能讓他們瓜分呀。妖精之間的局勢愈發緊張,眼看妖精們就要像愚昧的凡人一樣發動戰爭、塗炭生靈。在這狂躁嗜血的時刻,勢必要有人放下自身的傲慢和野心、以無私與奉獻的精神為所有妖精樹立典範才行。但是你可能會覺得很奇怪,為什麼是這些在地上生活、沐浴於日月星辰之下的妖精掀起戰火呢 ? 為什麼不是那些生活在不見天日的地底、成日鍛造,並且被煤煙炭火弄得烏漆嘛黑的*矮人或是*精靈之流呢 ? 那誤會可就大了,這些深居地底的妖精是最為謙虛老實也最愛好和平的存在。若非有什麼要事或受到招喚,他們實際上是很少出現在地表世界的。而與人類同住在地上世界的那些妖精呢 ? 對於他們來說,矮人和精靈完全生活在妖精的社會體制之外,他們極度地瞧不起地下世界的這些居民。

他們之中有一位妖精,作為最為謙遜的一位,她希望成為其他妖精的好榜樣,讓她的同胞能夠放下歧見轉而去幫助人類的好孩子,而非去找農場女工和農人的麻煩。為此,這位妖精決定拋下她的漂亮衣服、花冠、珠寶和飾物,成為一位矮人。她願意潛入地底,與礦石和焰火為鄰,永遠地住在那學習精靈的秘術。如此一來,她便能為朋友和過去的勁敵製作出令他們驚豔的禮物,或者一個前所未見的花種。這樣他們或許就能忘卻虛榮和爭端,讓宴會和舞會回歸到他們的生命之中。其實妖精們也早已厭倦了長年的紛爭,並且就好像人類一樣,他們也對新的事物很有興趣。所以當他們從那些最漂亮的妖精那得到這則消息時,他們立刻停止了爭執,甚至都成了乖寶寶,至少他們保證在她回來前都保持如此。

然而,她卻沒有再回來過。事情的經過是這樣的,首先她摘下了身上的飾品,換上一席黯淡無光的衣服。接著遁入深深的地底,到達那比煤礦礦坑和莫雷斯內特的鋅礦礦場都要深的地下洞穴。突然,一群矮人出現在妖精的前方。這群粗魯的傢伙立刻就將她捉住,對她說:「被我們逮到了吧,早想要這麼做了。你們這些地上妖精老愛一面嘲笑我們髒,一面又要我們做牛做馬,我們已經為你們族類付出太久,該是妳來替我們工作的時候了。」於是他們將她換上鐵匠的皮革圍裙,又給她的漂亮小腳套上老舊的木鞋。接著遞給妖精一把鉗子,叫她把鐵條放進鍛爐,然後讓她站在鐵砧前不停敲打那燒得通紅的金屬。負責監視她的那名矮人是他們之中最醜的一個。儘管她十分賣力地工作,這名矮人的眼神卻仍總是帶著深深的敵意及嘲諷。在妖精因不習慣這陌生而糟糕的環境和繁重的工作量而差點暈倒時,等著她的只有斥責,有時候甚至還伴隨著拳打腳踢。

但是這名地上妖精天資聰穎,在矮人之間努力工作的這些日子裡,她慢慢地學習到了很多只有他們知曉的秘密。其中之一便是矮人獲取鐵的方式;自有人類行走於大地起,千百萬的人們在這片比利時的土地上被殺死,他們的鮮血潑灑、滲透至地面,矮人們便從土壤提取出那些使血液呈現赤色的微小粒子,將其凝聚成鐵。世代以來,敵對或是相互仇視的部族在成千上萬的戰場上兵戎相見,這些大大小小有名無名的戰役的實際數目是很難數得清的,就連豹子身上的圓點和斑馬身上的條紋也無法跟它們相提並論。鮮血的洪流一次又一次地襲捲大地,使得褐土成朱;生長在那之上的草皮亦被血漬所覆,變得暗沉不堪。有時候,就連山澗與溪流也會染上赭紅。不過甘霖總會降下,把曾經在他們體內流淌的命脈沖刷入土。然後慈愛的大自然以鮮花將大地覆蓋來療癒人們的傷痕,讓他們從其走出,最終得以遺忘。這些來了又去的戰爭終究會變成新的一代在冬夜爐邊所講述的故事;到了夏季,在忙碌與嬉戲間,昨日種種盡付歌舞,皆成過往雲煙。年輕的孩子只得從妖精的口中拼湊出殘章斷簡,而無從得知過去的全貌。隨著世代的交替,這些舊時的往事將不會存在於後人的記憶裡。

此外,那些從傷患和垂死之人血管流出的赤色泉水滋養了大地。即便他們的皮肉和筋骨很快地都會成為土壤的養分,然後作為花穀草木的一部分重生,但是血液中的鐵原子將留存在土裡。自人類開始以石斧和箭矢屠戮彼此,到學會使用毒氣及從空中轟炸的現今,陣亡的將士在家園留下了寡婦和孤兒,而將自身的血肉奉獻給了大地。那些矮人就是這麼透過他們神奇的力量,收集這些一度流淌在逝去人類血管中的微小鐵粒子,並將它們轉變成自己使用的槌子、鉗子、鐵砧、鐵鏈、鎖頭和鑰匙等諸如此類的工具。 另外,他們亦通曉在黏土、花朵、石頭、染料及每一種帶有顏色的事物中存在的那些色彩的秘密,以及為其注入色彩的方法。矮人們知道在所有色彩的背後一定有著金屬。在金屬與其他元素的協力下才造就了各種塗料、染料、顏料,以及固體也好、液體也好,存在世間一切中的色彩。這些住在地下的精靈(elf)幾乎知曉讓所有事物得以存在的化學反應,有時在他們的交談中還可以聽見他們斷言道,金屬的化學變化是如何讓人類得以粉刷他們的家,甚至讓藝術家能夠在畫布上揮毫。

矮人們最令人嘖嘖稱奇的,莫過於他們將鐵轉變成胭脂的祕法了。婦女們將這些化妝品塗抹在臉上,以獲得孩童面頰上的天然玫瑰色澤。然而當我們談到健康方面的問題時,對於真正有活力的人,那色澤來自於內在;而那些愚蠢的人們,則只能靠外部的產物遮掩。在一些國家,女孩子的食指指尖和指甲經常看起來紅通通的,這種情況被稱為「*胭脂指」,這是因為正在化妝的她們手邊正好沒了布(carpet),只好用自己的手指來塗抹的緣故。來自地面的妖精結識了一名老矮人,他對她相當友善,甚至跟她分享了有關罌粟花顏色的秘密。「漂亮姑娘們在閨房裡塗抹的胭脂與年幼的男女臉上天然的紅潤色澤啊,其實和那些緋色花朵是一樣的顏色,它們都來自同一種金屬。讓我來告訴妳該怎麼創造出一個全新的花種吧,這種花將綻放在法蘭德斯的每一片原野。」妖精興奮得直拍手「快告訴我吧,如果能停止妖精之間的爭端、為世間留下新的緋色花朵,要我犧牲生命也值得。我希望有東西能夠讓這裡的人們更加地愛腳下的這塊土地,並藉由它的顏色來讓他們想起無數個世代人們所流的鮮血。毋須特地栽種或計畫,就讓這紅花開滿遍地。如此一來,當他們栽種象徵和平的白百合時,能夠更加的珍視他們所愛的國家。」

「如果那是妳的願望的話,就這樣吧」老矮人說,「但是這個願望的代價將是妳的性命,作為交換,妳將轉變成花朵。也就是說,妳的死會換來這些花的繁榮。我們矮人也同樣愛著比利時,我們會把長年以來從逝者那搜集來的鐵原子伴隨妳的生命一同注入到花苞裡面,土裡的鐵足以賦予那些花未來一千年的色彩了。」聽見老矮人的承諾,這名精靈喊道「老天吶,這些紅花將是為千年來在比利時和法蘭德斯這片土地所逝去的英靈所立的紀念碑,我同胞之間的紛爭也將因為它們而彌平。」然後,隨著呼出的最後一口氣,她獻出了自己的生命。在她辭世的那一晚,妖精們為她舉行了喪禮。在一個有青青綠草、花色有黃有藍的溫暖之地,眾多的妖精圍繞在她的身旁,以感傷的心情將她下葬。不過,獻給她的輓歌充滿著歡樂與希望,以及對美的讚揚;因為現在的地表有了新的首飾,那是由花所構成的王冠。看啊 ! 在下一次的春天到來時,烈焰般的寶石將點綴大地,就好像一千名妖精燃起小小的火把紀念那些獻出生命的人們。自妖精們聚集為她的逝去而哀悼的那天開始,妖精之間不再有衝突。而在我們這個時代,比利時的罌粟花成為了紀念日的象徵,以此悼念在美麗的比利時土地上曾灑下的那些鮮血。

比利時童話 (Belgian Fairy Tales) 1919

威廉‧艾略特‧格里菲斯 (William Elliot Griffis)

此書在第一次世界大戰終戰的隔年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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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法蘭德斯 Flanders,比利時的一個地區

* 根特 Ghent,法蘭德斯下的一座城

* 藍色亞麻花 blue flax

* 瓦隆人 Walloons,又稱瓦隆尼亞人,主要分布於比利時南部瓦隆尼亞。

* 胭脂指 the rouge finger

*矮人 Kabouter 低地國家民間故事中的矮人

*精靈 elf

故事中的罌粟為小種罌粟,亦稱虞美人,是比利時的國花。比利時和歐美各國會將其配戴在身上以紀念在一次和二次大戰陣亡的士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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