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濤姑娘The Maid-of-the-Wave

美人魚,或者依照蓋爾人的說法,波濤姑娘,她們有著令人動容的美貌和甜美的聲音。她的身體有一半和魚類十分相似,閃亮得有如陽光照耀下的鮭魚,她喜歡坐在靠近一處無人海岸的岩石上,邊照著銀製鏡子邊梳理她紅銅色的長髮,嘴裡還會唱著一首讚美自己是多麼美麗的歌曲。有些時候,她會在月光的沐浴下褪去那附於皮膚的海藍衣裳(skin covering),此時的她比陸地上任何的美女都耀眼。

在一個美好的夏夜,年輕的農夫在懸崖下漫步,無風吹拂、銀月的光芒透至清澈的深洋,由光構成的瀑布往波濤下的陸棚傾瀉。農夫聽見不知何處傳來的嘻笑和歌聲,他先是躡手躡腳地躲到了一塊陰影下的大石頭後,然後攀上去觀察下方的白色沙灘。在那裡他看見了一些人魚,她們正圍在她們之中最漂亮一位身邊跳著舞。身上穿的並非那附於皮膚的海藍衣裳,而是淺藍色澤的長袍;每當她們躍起,銅色的秀髮也同時於她們的背上飄揚,並在月光的照射下越發閃耀。波濤姑娘們的曼妙歌聲使他喜悅;其美貌更是令他驚豔。

最終他悄悄地爬下石頭,直奔那些放置在沙地上的海藍衣裳。農夫挑了其中一件,且拿了就跑,當人魚們發現這名男子時,在慌亂中她們開始尖叫,頓時成了一盤散沙。她們很快地抓起各自的衣裳,往海面縱身一躍,從視線中消失。其中有一名留了下來,便是方才被眾多人魚圍繞著的可人兒。由於她擁有的海藍衣裳遭奪,她失去了回到海底家園的能力。

這時的農夫已回到家中,把那件衣裳鎖進了箱子裡,他將鑰匙放到了口袋,想著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他也確實並沒有等太久,便有人找上了門,那人輕輕地敲著他的門,他也靜靜地聽著。當他再次聽見了敲門的聲響,門被推開了。是一名波濤姑娘,她穿著那身淺藍色澤的長袍現身在農夫的面前,月光照耀在她溼透的銅色秀髮上。眼淚從她淡藍色的雙眸滴下時,她用她美妙的聲音說:「人類啊,可憐可憐我吧,請將我的衣裳還給我。如果沒有它,我便回不了我那在海底的家。」

她是那麼地客氣和美麗,農夫不想讓她一走了之,於是他回答:「我拿到了就屬於我。別憂愁,美麗的姑娘啊,留在這做我老婆吧。」

人魚轉了身,走向了海岸邊,但農夫並沒有從屋裡追出去。早晨,她回到了農夫的屋子,農夫對她說:「當我的新娘吧。」

人魚同意了,她說「既然我回不去我美麗的海底家園,我就一定得與人類共同生活才能活下去,我也只認識你一個人類。請好好待我,也不要告訴任何人我的出身。」

農夫答應保密,而就在那一天,他們結婚了。鎮上的居民都對她讚賞有加,並且非常歡迎她的加入。大家都以為她是被妖精擄來的遙遠國度的公主。

兩人總共過了七年幸福快樂的日子,他們生了三個小孩,分別為兩名男孩和一名女孩,波濤姑娘深深地愛著這三個孩子。

當來到第七個年頭,農夫有事必須前往遙遠的大城市。少了農夫陪伴的妻子非常寂寞,因此經常坐在岸邊,一面遙望海洋一面唱歌給她的寶貝女兒聽。

一天的傍晚,在她於岩石間漫步時,長子肯尼斯朝她走了過來,對她說:「我找到爸爸箱子的鑰匙,而且我看到箱子裡有一塊很像鮭魚皮的皮革,不過那張皮非常大,看起來要更亮、更美一些。」

男孩的母親驚訝地倒吸了一口氣,並暗自欣喜了一會,然後才開口向兒子問道:「你要不要把鑰匙給我呢 ?」肯尼斯將鑰匙交予她,她馬上將其藏入懷中,然後說:「時間不早了,月亮不會到午夜才出來。回家吧,小肯尼斯。我先煮頓晚餐,吃完再上床,我會唱首好歌哄你入睡。」

隨後她開始唱起歡喜的歌謠,肯尼斯很高興母親終於一掃父親離開後臉上常駐的愁容。他前去握母親的手,以輕快的步伐與母親並肩返家。

當兩個男孩都吃過晚餐,並於床鋪中睡去,農夫的太太催促襁褓中的小女嬰進入夢鄉,然後將她安放在搖籃。她拾起懷中的鑰匙,打開了箱子。波濤姑娘終於在那之中找到了她遺失已久的衣裳,此刻對於家園的盼望遠勝於對孩子們的關心。她在火爐旁坐了一會,心裡想著該穿上衣裳離去,亦或是將其放回箱子裡。然而,那歌聲越過重重波濤,最終飄進了她的耳裡,她聽見了:

波濤姑娘啊,露霧正飄落,

妳的姊妹對妳是又盼又喚;

波濤姑娘啊,皎潔天星閃爍,

它們的光芒透進了深洋幽暗。

波濤姑娘啊,破鏡可會重圓?

讓我們破啼為笑,聽吶 !聽吶 !我們的聲音!

波濤姑娘啊,一陣海風正吹拂,

規律的潮水將我們帶到了妳身邊;

波濤姑娘啊,潮汐就要變化–

喔! 全念著要見我們的好姊妹。

波濤姑娘啊,回來就不要再離開,

無法抑止失去妳的悲傷,莫懷疑!莫懷疑!

波濤姑娘啊,小時候什麼最照顧妳呢 ?

是那荒原還是林地 ? 家是那汪洋啊。

波濤姑娘啊,長久的放逐和悲傷,

將在明日終結,妳終能重獲自由。

波濤姑娘啊,今夜在我們深洋的家,

讓我們對妳的心下咒,大海呼喚著 !大海呼喚著!

她親吻她的兩個小男孩,流下不捨的淚水。然後在搖籃邊跪著,看向她在睡夢中笑著的女兒,然後唱:

睡吧、睡吧,我的漂亮寶貝,

睡吧、睡吧,別嘆氣且別哀愁,

我亦為離去而悲傷–

我永遠,永遠也不會忘了妳,

睡吧、睡吧,我白淨聰穎的孩子,

睡吧、睡吧,不要有什麼煩惱,

讓我輕柔地給妳一個吻,因我定會念妳,

爸爸明兒就回來。

睡吧、睡吧,我可愛的、親愛的,

妳兩個哥哥就在旁邊睡著,

他們醒來時我已不在–

別了吾愛,哀愁將與我同行。

當這首歌唱完,海的那一頭又傳來那深情的低聲呼喚:

波濤姑娘啊,聽聽我們的歌;

皎潔的月循著軌跡划過汪洋,

波濤姑娘啊,皎潔的月閃爍,

我們都在等,等著妳,親愛姊妹。

波濤姑娘啊,破鏡可會重圓,

讓我們破啼為笑,聽吶 !聽吶 !我們的聲音!

帶著淚水的母親再一次地親吻她的兩個兒子和小女兒,然後穿上了她的海藍衣裳。在跑到海岸邊之後,撲通一聲回到了大海。很快地,浪濤間再次充滿了喜悅和笑聲,直到她們逐漸遠去,人們再也聽不到為止。美麗的月亮高掛天空,照耀著寬闊寂靜的海洋,沒有人知道那些人魚到底去了哪裡。

當農夫隔天回到家的時候,發現孩子們都還在睡覺。他想起肯尼斯曾提過找到箱子鑰匙的事,他便叫醒肯尼斯。

「鑰匙呢 ?」農夫問。

「我給媽媽了。」男孩答道。

然後農夫走向他的箱子。只見箱子呈現打開的狀態,卻不見人魚衣裳的蹤影。他立刻就意識到發生了什麼,於是坐下並沉浸於波濤姑娘離去的哀傷之中。

據說那消失的母親經常在夜裡回來,透過窗戶看看她熟睡中的孩子。臨走前,她會將鱒魚和鮭魚留在門口,而男孩們會納悶那些魚的出現,他們的父親只是流著淚回答:「你們的母親在離我們很遙遠的地方,但她沒有忘記你們。」

男孩們總是會問:「媽媽會回來嗎 ?」

「她不會回來了」他們的父親則會這麼回答。「你們的母親和她的同胞在屬於他們的地方了,那是我們永遠也到不了的仙境。」

當男孩們長大,他們成為勇敢而大無畏的水手。在暴風雨與黑暗來襲時,他們都不曾受到過一點傷害,這全是因為波濤姑娘,他們的母親總是與他們同行、保護著他們。

取自蘇格蘭神話與傳奇的美妙故事(Wonder Tales from Scottish Myth and Legend)

唐納‧亞歷山大‧麥肯齊 (Donald Alexander Mackenzie)

[19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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奪衣逼嫁,常見的故事類型

Fairy 泛指這些亦正亦邪的魔法生物,起初譯成妖精的譯者非常有智慧

請原諒我將skin covering譯成附於皮膚的海藍衣裳

還有未能將歌詞全押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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